共 生

家中没有栽花养草,空间小,也缘于我不善于打理的惰性,而妻,更喜麻将。只阳台一端鞋柜的大理石台面上有一盆嫁接的小白兰花树,乃五六年前岳母从菜市场上买来,妻把它搬过来的。芦荟、仙人球、仙人指、九里香、小发财树等也曾附庸风雅地养过一回,但都养死了。
白兰花枝干一节一节往前生,叶大而深绿,在四季里顽强地表达着它虽非嫡系,却也蓬勃向上,不输风采。有的年份,花多花期长,有的年份则相反。去年,它有些不振作,便网购花肥施进盆里,又置换添加了两坨塘泥,复枝叶招展,一派葱茏。可能枝杈过多,又舍不得剪哪个,便有个别枝丫受了摧折似的,先枝端叶枯而落,而后鲜活嫩绿的枝干从尖端往后一圈圈地褪色缩水,走向衰竭。在有限的容积里,它是在自我救赎与自力更生?或许盆小,根须伸展不开吧?这样想着,却也没去换个大坛子。终日里,公司家门两点一线,毛毛躁躁的,日子过得潦草,它只能叹遇人不淑。
一日,花盆子里冒出一样细草,不识其名,叶扁圆如汤匙状,小叶如芝麻,大叶不及绿豆大,它竟然来抢白兰花的养分!拔了两回,可能拔的草率和不忍心吧,未连根拔除,几日后,便又生出茎叶,与前者一般模样。它长得慢长不高,一个春夏走来,也不盈半尺,且只有三四株,楚楚可怜地立着,仰望着于它而言参天大树般的白兰花,它吸收的养分,九牛一毛。大约白兰花唤来的伙伴吧,我却要让白兰花孤独?我不忍心拔除它了。
今晨给白兰花洒水,忽发现那草长得粗壮了些,一根绿玉一般的主茎,细茎沿着主茎对生,整体呈三角形,翠翠绿绿的小叶密密地聚着,一串一串的,倒也好看。还缀着粉盐状的白花,不凑过去细看,不易察觉。到底是什么草呢,有无名字?去网搜,搜出与之极相似的草,各个地方叫法不一,有叫透明草的,有叫玻璃草的,有叫小叶冷水草的,居然还有药用价值哩,也有人栽植它作观赏物。如此,我更不能清理它啦。它和众多的小草一样,要求不多,一星泥土、一缕阳光、几滴水珠,便是风水宝地,遂不择贫富,欣欣向荣,不招摇不炫目地过着自己的光阴。
我该去换个大花盆了。
台面上另有一只小陶盆,装了土,无花无草,泥土干裂失色,硬硬地结成一块,移一株那玻璃草过去,浇水撒肥,它却不领情,厌我自作主张吧,水土不服似的日渐干枯。方知,不是此草傲娇拿姿态,实是这盆中的泥土已是死土,无养分,连微生物都没有。没有微生物的泥土没有活力,便是死土,须回归自然,方可超生。
楼下有小片未覆混凝土的空地,拆迁安置来的老人多是乡下的,她们见不得土地荒芜,便翻耕种上蔬菜,日日去侍弄一番。并非缺衣少食,她们是歇不住,劳作一辈子了,突然歇着不自在。有丰收,也活动了筋骨,颐养天年一般,岂不两全其美?于他们,春种秋收,才是活着的模样。这片土地便成了活土,生机盎然,让这钢筋丛林有了一抹人人可见可触的温情和灵性。
母亲也是这样,虽年岁已高,不找块泥土摸摸,身心便无处着落,似在虚空里游走。
没有正儿八经搞阳台盆栽,不仅仅因空间狭小,以及个人的懒散和潦草,我更喜欢去野外,去城郊,去没有铺设水泥或沥青的地方,草木葳蕤,蔬菜繁茂,山光水色,各有气息,虫鸟也都各有声响和踪迹。多少生命在律动,各择天时地利率性真容,高矮胖瘦,有美无丑,皆有落根处,皆有伸展处。
孙建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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