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磁湖美文》那一山铁血精魂

  黄石新闻网(东楚晚报 刘会刚) 初夏天气飘忽不定,时而暑气难耐,时而气温断崖,让人心烦意乱,怀疑这多变季节是否正暗合变幻莫测的人生。
来到阳新木港宋山村,心境陡然澄明了,气定也神闲了。网湖支流横水来,富河浩淼纵向流,两水合围之处,就是宋山。山风如歌,芳香四溢。苍山如海,绿波翻涌,似拍击着天际云涯。果然是一处好山水,直教人心生欢喜,犹如一个青春躁动的少年遇见一位清纯如玉的少女。天公之美,天人合一。刚好。
山外云开日隐。进入山里,寒气扑袭,顿觉细雨银针般乱飞,飞在绿竹之间,飞在草丛之上,飞在游客鬓发脑际之间,飞进一间间破旧而残缺的院落,让人眼花缭乱,有缠绵之情油然而生。蓦然间感到细雨如丝的温润。湿漉漉里,满眼是深深浅浅的绿,尤其是村口那两棵大樟树,树冠如盖,似一道绿色大拱门,又如一幅绿得化不开的山水画,俨然让山村多了几分尊严,几抹亮色。这两棵樟树,有六百多年树龄。它们如两尊树神,傲霜斗雪,日夜值守,护佑着宋山子民曾经鸡犬相闻、活色生香的日子。
山里真静,几欲听不到人语,只有鸟鸣与雀叫。一个农人在菜地里忙碌,偶尔抬头看一看游客,又埋头农活,一副不大理人的样子。倒是那成群结队的蝴蝶,像个称职的导游,围着游客团团转。殷勤得很。蝶是恋花的。果然,马路边,田埂上,沟渠里,长满了一株株五颜六色的花。当地人介绍,这不是花,而是一种草,益母草,一味中草药。据《本草纲目》载:益母草之根、茎、花、叶、实,皆可入药。具有活血调经,利尿消肿,清热解毒之功效。宋山上不止益母草,经查实的中药材达百余种,可谓是名副其实的“中药库”。
趟过齐膝深的荒榛野草,拐过一栋栋民房的残墙石壁,开始攀登宋山步道了。步道是现代人的叫法,古人称其为石板道。有千余级,苔痕阶绿,四周绿荫环抱。放眼望去,那一级一级又一级一级望不到尽头的石阶,像悬挂在空中的天梯。恍惚中,有点摇摇晃晃的感觉。轻烟薄雾里,人踏在上面,竟有上天堂的体验。浑身莫名地战栗起来。兴国州古八景之一的“宋山樵唱”,即滥觞于此。
当地人介绍,宋山原名宋家山,林深叶茂,古木参天,原是方圆数里百姓烧柴引火的柴林山地,于是采樵者络绎于途。“叮叮的伐木声,嗤嗤的锯木声,不绝于耳。而采樵者,兴之所至,引吭高歌,此唱彼和,歌声回荡在崇山之中,山鸣谷应,飞传数里。此情此景,感人至深,因名此景曰‘宋山樵唱’”。如今,不见持斧砍柴的樵夫身影。但石阶上依稀可辨的脚印窝儿,仿佛能看到当年宋山的樵夫们,为了饮啄,为了生计,常年累月负重前行。这种用铁血生命与意志精魂铸就的烙印,是活着的符号,是灵魂飘逸的舞姿,是精神的形象写真,已然演化成一个地方的人文与根脉,史记与绝唱。
宋山樵唱,当年唱了些什么?市作协主席荒湖请同行的木港镇镇长石子倩“唱几句”,她说嗓音不好。作为一镇之长,相信她是能唱的,不,应该是吼。难怪她推辞,一个年轻貌美的女镇长,她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“吼”呢?
山风啸叫,似乎是樵夫在吼:日头出山红一点嘞,讨个老婆在崖尖嘿。山尖上面石垒多喂,走也个难来爬也难嘞,何日娶回火姣姐姐哦。
林中传来和声:两个猕猴生炉火喂,开水锅里结冰坨哎。看见公鸡来下蛋呀,黄牯生出绿鸡婆哩。
远处有人在呼:鸪鸪叫哎哎鸪鸪应,七岁的伢崽放牛到如今哎,冷茶冷饭是也我吃哎,高桌高椅嘿没得我的坐哦。
近处有人在喊:夏季想郎嘿山水长罗伙,手搭凉棚哦望家乡嘞,黄土地哎有耕无种嘞山草荒嘞,头倚哎窗棂把郎想嘞哎……
宋山樵夫的汗水与吟唱,多艰与乐观,当时引起了官府的高度重视。明代武昌府通判富宁有诗赞曰:
叮咛斤斧响晴川,缓缓行歌意自便。
涧底苍龙应熟听,洞中白鹿不成眠。
声闻野寺朝随伴,调转云崖晚息肩。
但幸太平无一事,烂柯何必问神仙。
穿行于宋山,因交通不便,大多人文景点藏在深闺人未识,如箬溪亭、石马洞、鸟岛等。最著名的,要算那棵有着1300余年的银杏树。真是一棵奇树呀!远看它是一棵树,主干粗壮挺拔,其枝虬曲如龙,伸向四方;近看,竟是九棵树。下面盘根错节,上面枝叶相连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浑然一体,气势如虹。围观者啧啧赞叹:此景只应天上有,地上难得见几回。
真正令人起敬的,是宋山村民在银杏树前,修建了一座坟墓。墓主是宋朝的一位兵部尚书,叫梁洲,曾隐居于此,建观传道。为了纪念这个兵部尚书,也为了怀念一个朝代的荣光,宽厚仁慈的山民,竟将祖居地更名为宋山。从此,神界的香火,和人间的烟火,一起袅袅,升腾。
哎,在宋山,走马观花二三小时,终究太短暂了。也许正是这惊鸿一瞥,让人念念不忘,甚至辗转反侧。千年古村,富川风情,但愿成为梦中不老的乡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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