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赵勇
“全域旅游与职业教育”高峰论坛上,我完全是一个外行,我是研究文学的,所以这个话题我想先从文学谈起。
赵树理是我们家乡的著名作家,他的作品想必大家都或多或少读过一些。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,当赵树理成为一个代表着写作“方向”的作家后,他的作品每写出一篇,总能引来一片赞誉。但是当时已经封笔不写的另一个著名作家沈从文,却看出了赵树理写作的问题。五十年代初,他在给他儿子的一封信中先是谈论一番赵树理,接着开始预测未来的“农民文学”。他说:“由此可以理解到一个问题,即另一时真正农民文学的兴起,可能和小资产阶级文学有个基本不同,即只有故事,绝无风景背景的动人描写。因为自然景物的爱好,实在不是农民情感。也不是工人情感,而是小资情感。将来的新兴农民小说,可能只写故事,不写背景。”(1951年12月26日致沈龙朱、沈虎雏)
■小档案
赵勇,山西晋城人。著有《文坛背后的讲坛》、《透视大众文化》、《审美阅读与批评》、《大众媒介与文化变迁》、《抵抗遗忘》。
丹河湿地公园
a 从赵树理小说谈晋城全域旅游
不得不说,沈从文对赵树理小说的这一评判和预测是非常精准的。大家知道,赵树理写小说很善于讲故事,很擅长写人物,也很热衷于给人物起外号。比如,二诸葛、三仙姑,比如,小腿疼、吃不饱,比如,能押着韵叫起来的糊涂涂、常有理、铁算盘、惹不起。一想到这些外号,他笔下的人物立刻就活灵活现地站在我们面前了。但是,赵树理的小说也有一个重大缺陷,这个缺陷就是沈从文所谓的只写故事,不写风景背景。我曾经琢磨过一阵子赵树理,也非常理解赵树理之所以不写风景背景的用意。但是今天看来,赵树理如此写作所带来的一个后遗症是,假如我们把赵树理当作一个文化符号用于家乡的旅游业,我们就会突然发现,他的作品虽然可以让我们联想到他笔下的人物、故事,甚至某些民风民俗,却没办法与“晋高阳陵沁”、与整个晋东南的风景形成某种关联。《小二黑结婚》中有风景吗?没有!《李有才板话》《三里湾》中有吗?也没有!《灵泉洞》呢?有那么一点点。相反,假如我们读过沈从文的《边城》,读过《湘行书简》《湘行散记》,就会发现他笔下的人物、故事与风景形成了一个有机的统一体。也就是说,我们读他的散文小说,不仅是在读翠翠、三三、萧萧们的故事,也是在欣赏他笔下古朴的湘西风景,凄美的家乡风情。
但遗憾的是,赵树理因为他那种特殊的写作风格,似乎还无法像沈从文一样有那么大的号召力。或者也可以说,晋城这里虽然并不缺少北方风景,但赵树理却没有“发现”风景,也没有通过他的作品“生产”出风景。
我从这一文学现象谈起,是想说明在晋城开展全域旅游的难度。就我对旅游的有限认知,凡是人们喜欢去的地方,不外乎具备这么几个条件:一、那里是名山大川,有丰富的自然景观(比如新疆、西藏,泰山、黄山);二、那里是多朝古都,有着丰富的人文景观(如北京、西安);三、那里经过文人墨客的书写而名扬天下(比如范仲淹笔下的岳阳楼,沈从文笔下的吊脚楼);四、那里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而闻名于世(比如所谓的“红色旅游”,像井冈山,延安这些地方);五、那里经过重新制作而形成了某种人造景观(如张艺谋的“印象系列”:印象·刘三姐、印象·丽江、印象·西湖、印象·海南岛、印象·大红袍等等)。如果拿这些条件来衡量晋城,我们就会发现它的旅游资源并非得天独厚。
b 让景观变成一个“会说话的环境”
那么,在这种不太有利的情况下,晋城如何搞好自己的全域旅游呢?我想起前两年读过的一本书,名叫《被展示的文化:当代“可参观性”的生产》(culture on display: the production of contemporary visitability),作者是英国社会学学者贝拉·迪克斯。这本书从“文化是一个可以观赏的去处”谈起,设七章内容,分别以“展示的文化”“从旅馆窗户中看到的风景”“被展示的城市”“将文化与自然主题化”“遗产社会”“走出陈列室”“虚拟空间中的目的地”为标题,谈论了她对相关问题的看法。书中有大量欧美发达国家如何做旅游文化的例子,很值得一读。这本书给我最大的启发是,任何一个地方的文化都是可以展示的,但如何展示却很有讲究。要想使你的文化具有观赏效果,你就必须把这种文化的“可参观性”生产出来。如何生产这种“可参观性”呢?必须得让你的景观有“地方性”,必须让景观“说话”,变成一个“会说话的环境”。
下面以两个公园为例,简单做一点对比分析。一个是北京家门口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,另一个是晋城老家水北村家门口的丹河湿地公园。
记得2005年,我乔迁新居,奥森公园也正好破土动工。当时那里是一片荒郊野地,但因为2008年的奥运会,在三年时间内,这个占地680公顷,以北五环为界分成南北两个园子的公园就建成了。可以说我是亲眼见证了这个公园被生产出来的全过程,因为从我家窗户望出去就是南园。那几年里,我每天都会瞧一瞧看一看,看着它一天一个样,三年大变样。
如今,这个公园被生产出来的景点有:露天剧场、奥海、仰山、天境、人造湿地、大树园、奥林匹克宣言广场等。除此之外,因为这是一个主题公园,所以从2010年起,有63尊反映体育和运动的精品雕塑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落户。“和平柱”“同一个梦想”和“探求勇气——入中国之道”三件大型雕塑,与园内已有的比利时巨型雕塑“运动员之路”共同构成了奥运雕塑园的核心区域。其余精品雕塑分散安放在整个园区内,与公园原有的13座奥运雕塑共同营造出奥运文化氛围。同时,由于公园周边就是鸟巢、水立方等场馆,因此它建成后就成了北京旅游的一个新景点。2013年,公园被国家旅游局正式授予“国家5a级旅游景区”称号。
按照迪克斯的说法,这个公园体现的应该是最先进的设计理念,也把自然与文化最大限度地主题化了。除此之外,公园的景观、雕塑、周边的建筑、从早到晚健身的人们,似乎都在让这个公园讲述着体育运动和奥林匹克的故事。这样,它也就变成了一个“会说话的环境”。可以说,这是一个把公园主题化的成功案例。
我再谈谈对丹河湿地公园的认识与理解。
我的老家是泽州县金村镇水北村,村外就是丹河湿地公园的中心地带。从2008年启动丹河人工湿地工程开始,我每年回老家一两次,也是看着它一点一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。之所以会有这个工程,是因为随着晋城市煤化工行业的快速发展,大量工业废水、生活污水排入丹河,致使丹河流域水环境受到严重污染。因此,这个工程首先是一个污水处理工程。它采用垂直流人工湿地,通过布设1.5m不同规格碎石填层,表面层种植芦苇、香蒲、花叶、水葱等十多种植物净化水质,再通过层内微生物吸收净化水质。作为一项民生工程和生态工程,丹河湿地是晋城市政府为当地老百姓做的一件大好事,功德无量;而它成为一个公园后,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喜爱,成为当地人们观光、游览、休闲的一个好去处。
但是作为一个主题公园,就我半年前看到的样子,我还是觉得它不够完美。为什么呢?因为所有的风景都与湿地工程有关,所有的介绍也都聚焦于这一工程。这固然是必要的,但同时我们也知道,丹河是晋城的母亲河,这条河是具有悠久历史的。比如,关于丹河之名的来历,历史上的传说之一是与战国时期的“长平之战”有关。《史记》中记载:秦、赵交兵,赵军败北,“卒四十万降武安君”,武安君白起担心降卒生乱,“乃挟诈尽坑杀之”,“赵人大震”。而在《东周列国志》里,这场杀戮有了更多的细节:
白起与王龁计议曰:“前秦已拔野王,上党在掌握中,其吏民不乐为秦,而愿归赵,今赵卒先后降者,总合来将近四十万之众,倘一旦有变,何以防之?”乃将降卒分为十营,使十将以统之,配以秦军二十万,各赐以牛酒,声言:“明日武安君将汰选赵军,凡上等精锐能战者,给以器械,带回秦国,随征听用;其老弱不堪,或力怯者,俱发回赵。”赵军大喜。是夜,武安君密传一令于十将:“起更时分,但是秦兵,都要用白布一片裹首。凡首无白布者,即系赵人,当尽杀之。”秦兵奉令,一齐发作,降卒不曾准备,又无器械,束手受戮,其逃出营门者,又有蒙骜王翦等引军巡逻,获住便砍。四十万军,一夜俱尽。血流淙淙有声,杨谷之水皆变为丹,至今号为丹水。
最后一句话,为什么是“杨谷之水皆变为丹”,因为丹河的原名就叫“杨谷涧”。为什么“血流淙淙有声”?杀的人太多了嘛。这里用“淙淙”二字形容,有声音也有画面,多么让人毛骨悚然!这就是所谓的“白起坑赵,血染丹河”。
我现在想说的是,这个历史故事丹河湿地公园要不要讲述?如果讲的话它该怎样讲述?
如果往近处看,四五十年前,丹河从我们村前流过。夏天河水暴涨,洪流滔滔;春秋时分,它又瘦成一条浅浅的溪流,踩着搭石便能移步对岸——晋城话叫做“紧过砟,慢过桥”;冬天河水结冰,我们这些小屁孩儿就自制冰车,在冰面上滑冰玩耍。河滩上有树有草,有花生玉米大豆高粱,有吃水的井,有犁地的牛。那里当然不可能“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”,但“黄昏的乡村道上,洒落一地细碎残阳”的意境总该有一些吧?如今,这一切已荡然无存。像这种历史又该如何讲述?
因此在我看来,这条河,这条河两边的风景,是只有“今生”没有“前世”的。也就是说,我们虽然造出了一些风景,却是没有历史感的风景,取消了“景深”范围的风景,处在沉默状态还没让它“说话”的风景。这样的风景表面上看光华靓丽,但实际上还隐藏着一些问题。
c 晋城如何搞好自己的全域旅游
由此我想到了迪克斯的一个说法:在今天,“一车日本游客被领到预先挑选的景点旁,在人行道上拍拍照,然后又爬上车,这已是陈年往事,已经不能反映当代旅游的现实要求了。”——我们这里的说法更形象,叫做“上车睡觉,下车尿尿,景点拍照,回来一问,什么都不知道。”——那么,游客想要什么呢?迪克斯说:“游客真正要的似乎是亲身参与‘文化交往’”,“而不是踩着时间点赶往各个景点拍照。”“游客今天不再参观石头纪念碑或空荡荡的宫殿所代表的‘死’文化,而是寻求人以及他们的多彩习俗所代表的‘活’文化。因此文化成了旅游业的核心,旅游业也成了文化的核心。”
在这里,文化、活文化、文化交往、旅游与文化的互动显然是关键词。既然如此,我们在发展全域旅游的时候,是不是应该深入思考以下问题:晋城有丹河,丹河文化的特点是什么?我们怎样把这种文化特色体现出来?晋城还有许多煤矿,我们是否形成了一种煤矿文化?这种煤矿文化能否成为我们开发的旅游资源?迪克斯曾举例说,呈现活态历史的主要场地是遗产博物馆,于是南威尔士那里在废旧煤矿的基础上建成了两个煤矿博物馆:“格温特郡大矿坑”和“朗达遗址公园”。原矿工可以带着旅游者穿过地下通道进入矿坑,让旅游者加入自己的体验。晋城的一些煤矿煤已被挖光,矿也被废弃,那么,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建成一座属于我们自己的煤矿遗产博物馆?
还有,我在一开始提到了赵树理。赵树理虽然几乎不描写风景,但是他却描写了大量的民风民俗。有研究者特别指出,赵树理每当准备写民风民俗时,习惯性的开头句是“这地方的风俗是……”,并且有大量例子加以佐证。我们能否把赵树理有关婚丧嫁娶、民间文艺、上党戏曲等等方面的民俗风情挖掘出来,让它们加入到当下全域旅游的景观生产和空间生产之中?
总之,就我对晋城有限的了解,我觉得我们这里有丰富的旅游资源。我小时候就听说,晋城东有“珏山吐月”,西有“松林积雪”,南有“孔子回车”,北有“白马拖缰”,这是已有的风景;今天,我们又有了像丹河湿地公园这样的人造风景。在全域旅游的观念下,我觉得更为关键的问题是,如何为这些景观输入活生生的文化元素,让它们说话当然提气,但是,让它“痛说革命家史”就会抹黑晋城吗?完全没必要有这种顾虑。我觉得只有它们发声了,只有让它们开口说话了,它们才会成为吸引外地游客的吸铁石。
陌生的东西能让人惊奇,熟悉的东西人们就会毫无兴趣,这早已被人概括为一种“陌生化”原理。所以,晋城的风景吸引了本地人休闲、娱乐,固然可喜可贺,但更重要的是要能吸引外来者游览观光,让他们觉得“晋善晋美”。说到底,文化展示的目的是培养模范消费者,而不是打造模范市民;是让人们在集中的地域住下来,花出去,流连忘返,而不是让人们上车睡觉,下车尿尿,景点拍照,拔腿就跑。因此,那个被展示的地域必须集风景、零售、设计、建筑、娱乐和其他休闲产业于一体。只有“自然”与“人文”组合到一起,景观中有文化,文化中有风景,你所生产出来的景观才能卖出去,才不会成为库存积压产品;游客也才不会走马观花,镜花水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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